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哲学家就让人瞧着不顺眼。泰勒斯观察星象时,因为脸朝上而掉进了井里。一位姑娘嘲笑他说,你想知道天上有什么,却没搞清楚自己前方和脚下有什么。
这般聪明而务实的女子会看上、甚至嫁给好高骛远的哲学家吗?柏拉图向上帝询问。那时的上帝年青幼稚却也不失幽默,他真就安排了这样一场婚姻:让比那位姑娘还要务实的克珊西普嫁给了苏格拉底,这位先生比泰勒斯更加喜欢玄思。克珊西普希望丈夫好好操持自己从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石匠手艺,像个普通人一样踏踏实实过日子。为此,她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苏格拉底搞他的哲学。结果事与愿违,用尼采的话说,“当克珊西普把家弄得不像家的时候,她在事实上把苏格拉底更深地推到他特有的职业中。”
这场婚姻成为一面不落尘埃的镜子,反映出所有哲学家与其所相处的世界的关系:彼此相爱又互相敌视。
在德国北部菲尔德山的半山腰有一个森林小屋,简单的陈设中只有木板和床。小屋的主人经常在屋前的长凳上长坐,看山的绵延和云静静地行走。这种海德格尔式的孤寂是很多哲学家们心中的想往。笛卡尔经常用突然失踪的方式躲到一个偏僻之地过一段隐居生活,他称之为“这几乎是生活中唯一纯洁的、没有被任何痛苦罩上阴影的幸福。”谢林几乎每天都在用舌头和笔与整个世界吵架,可他的内心却在“一天比一天更加渴望隐避的生活”。实际上,哲学家都在用各种不同的方式与现实保持着距离:泰勒斯用高昂的头,苏格拉底用面对悍妻的从容,康德时钟般的一丝不苟,莱布尼兹终生未娶,费尔巴哈急不可耐地走进婚姻,叔本华恶魔般的坏脾气……
距离产生思想,也产生隔膜,甚至仇恨,哲学家们让世人觉得这是一些怪异的家伙,对世界不怀好意。斯宾诺莎是哲学家中挨骂最多的一个。有人说他是一个“怕见光的写匠”,也有人说他是“瞎了眼的骗子”。耶拿大学一位教授这样问道:“在魔鬼为消灭所有神性和人类权力而雇佣的人中,还能找到一个比我们这位生就给教会和国家带来灾难的骗子更起劲儿的吗?”
哲学家让世界觉得不舒服,同样世界也让哲学家们觉得不舒服。然而,如同苏格拉底与克珊西普一样,实际上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在爱恨的交织中,你创造着我,我创造着你。